穿唐后,导师和我面面相觑 第66节

  “你是公主,位同一品,这样的小事递个条子给礼部便可,还值得来烦朕一趟吗?”李隆基任由李长安拽着他的袖子撒娇,开口道。
  李长安睁大了眼睛:“儿不是要求这个,我那老师才华横溢凭他自己肯定能考上进士,用不着我帮他。儿是想给我的老师求个官职。”
  “才华横溢?”李隆基轻嗤一声,没有打破李长安的幼稚幻想。
  李隆基对科举中的弯弯道道心知肚明,只是他和世家大族站在一边,喜欢以出身来论英雄,并不太看得起这些科举出身的进士,所以也不打算费那个麻烦去整顿科举。
  往前数,唐朝的历代帝王也唯有太宗和武皇注重科举。武则天时期实行科举糊名,还开创了武举,只是人亡政息,武则天一退位科举糊名便废除了,由此可看后面的这几任唐朝帝王对科举的态度。
  没一个重视科举公平性。
  “你那老师是颜真卿?朕记得他前几年回乡为母守孝去了。”李隆基想了想,自顾自言,“也不对,朕记得颜真卿已经考过科举,正是进士出身。”
  “儿的老师是沈初,沈佺期的孙子。”李长安没有让李隆基疑惑多久。
  “老师他可有才华了!”李长安兴致高昂地给李隆基讲了沈初是如何散尽家财救济百姓,如何结交豪杰豪气干云,如何博学多才通晓古今。
  李隆基觉得李长安口才倒不错,他听得津津有味,虽说在他看来这个沈初也就糊弄一下小儿,不过经过李长安嘴巴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名士风姿。
  “你倒是比说经的和尚说得还有趣些。”李隆基在李长安停下了嘴巴后意犹未尽道。
  那当然了,唐朝初期连话本都没有,还是唐传奇萌芽的时候,我说的故事都经过了艺术加工,肯定精彩啊。
  李长安想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
  她记得野史中记载唐玄宗晚年生活无趣,只能听“说话”打发时间,虽说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不过试一试也没错……
  “你想给那个沈初求个什么官职?”在杨玉环面前,李隆基颇为宽容。
  “监察御史!”李长安眼睛亮了起来,她直接抱住李隆基的胳膊撒娇,“儿打听过了,新科进士授官可以授到八品。”
  “只是八品?”李隆基哈哈大笑,“这样的小官,你直接自己往吏部递第一个条子就是了,何必再来专门大费周折求朕呢?”
  他还以为李长安又给自己送礼,又把那个沈初夸得天花乱坠,是想求一个五品往上的官职。
  李长安崇拜看着李隆基:“儿听旁人说求官很难,儿又不认识朝中的官员,思来想去只能求到阿爷这里了。”
  “这么难的事情,阿爷只要说一句话便能办到啊。”
  李隆基低头看着李长安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盛满了对他的崇拜。
  不像那些臣子满是讨好和畏惧,也不像是他那几个讨厌的儿子满眼的畏惧和贪婪,里面只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崇拜。
  在自己的女儿和妃子面前,李隆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朗笑道:“朕是天子,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朕一句话办不到的,名叫沈初是吧,朕过两日便派人将此人的名字送到礼部和户部。”
  李长安配合惊叹了一声,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连带着杨玉环眸中都异彩连连,看着李隆基的眼神带上了仰望。
  至于真假,就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反正殿内是父慈女孝一片和乐。
  而后李隆基又拉着杨玉环一起教李长安音律,李隆基和杨玉环都精通音律,李长安虽然不懂音律,却实打实是个学一遍就会的好学生,一天下来三人其乐融融,当真同一家人一样。
  直到宫门快要落锁,李长安才出了大明宫。
  在踏出宫门的瞬间,李长安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嘴角。
  唉,哄老头也不容易。
  好在今天的目的都达成了,李长安坐上马车,抻了个懒腰,开始整理起她今天得到的信息。
  李隆基想要扶持第三方势力,这倒是个好消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朝堂上太子党和李林甫党争得厉害,肯定会有不少官员被牵扯其中。
  大唐朝廷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升官不但要自己有本事还得前面的萝卜把坑让出来才行。
  太子和李林甫争斗,牵扯到了一大批官员,一轮下来肯定能腾出来不少萝卜坑。现在杨家这门外戚又没有中用的人,杨国忠要出头也得再过几年,这些萝卜坑正好她悄悄先占几个。
  李长安迅速确定了她接下来的目标。
  煽风点火,搅浑这潭水。
  水浑了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啊……
  第61章
  “去岁我亲手杀了三个吐蕃人。”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汉子将手中的浊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比划着。
  “那些吐蕃犬,进攻我白水军的兄弟,结果反被河源军和临洮军关门打狗,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举歼灭!”
  汉子说到兴起,面红耳赤,拉着身边人就开始讲述起他在边关的见闻。
  说到最后汉子才可惜道:“可惜你这老汉年纪大了,没法到边关去搏个出身。”
  陈国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汉子笑他年纪大,也不生气。
  只是将手中的酒往桌上一放,豪气干云道:“老头子我打仗,用不着亲自上阵便能杀敌。”
  长安繁华,陈国生却不爱去平康坊和宣阳坊,他既不爱饮茶,也不爱喝沈初酿造的上好美酒。
  每天一大早,陈国生鸡鸣声刚响起便会起床,从寿安公主府出发跑步健身,赶在上午前来到永安坊,在这和这些汉子一起喝浊酒、吃大饼,偶尔还会摸出几文钱买碟下酒菜同几个汉子分食。
  一来二去,便和这些三教九流之人混熟了。
  “王三,再拿坛酒来。”陈国生从腰带中又摸出五十文钱,往桌上一扔,喊着酒肆的伙计上酒。
  一听到陈老头子又拿钱买酒,周围几张桌上便有人厚着脸皮,端着空酒碗凑了过来。
  永安坊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这虽然算不上长安城的贫民窟,但也是数得着的穷坊市了,舍得一天花几十个大钱在这儿喝酒吃菜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别处来的老陈头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老陈头是什么来历,只知道在某一天这个老陈头推开了这个破烂小酒肆的门,坐下来和他们一同饮酒,这么一喝就是十几天。
  他出手阔绰,时常整坛买酒,喝进他自己肚子里的却不多,因着谁去端着碗找他讨酒喝,他都会笑眯眯地给斟上一整碗浊酒,但凡他来,酒肆中的这些人便都围着他讨酒喝,他也不恼。
  头几天还有人见他一个老头子出手阔绰又没有随从跟着心里生了坏心,把他堵进了巷子。
  没承想老陈头年纪虽大手上动作却十分麻利,邦邦两记老拳便把那两个尾随他的男人给打得痛哭流涕。
  再往后,酒馆中便没人敢小看这个老头了。
  忽然酒肆大门被推开,一股冷风随着来人灌了进来。
  “孙独眼,你那钱又没要着?”
  来人是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汉子,脸色昏黄,从左边额头到右边下巴的一道疤痕贯穿了他的整张脸,也弄瞎了他的右眼,给他更添了四分彪悍气。
  孙独眼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破羊皮袄子,腰间还挂着一柄破破烂烂的长刀,一眼望着便知晓这是个寒酸的下层人。
  他一进来,酒肆中众人便笑了起来,一时间空气中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别提了。”孙独眼晦气地唾了一口,从怀中摸出碗来,走到陈国生面前,“老陈头,借某喝碗酒。”
  “你这家伙,讨酒喝便说讨,非要说一个借字,有借就得有还,你这老小子这碗酒打算什么时候还给老陈头啊?”酒肆中有人笑道。
  一说到还,孙独眼也不吭声了,端着陈国生倒的这碗酒老老实实闷头坐下。
  这一碗浊酒也得两文钱呢,要不是知道陈国生会给他酒喝,孙独眼自己也舍不得喝这碗酒。
  “这是什么热闹事儿?老夫先前怎么不知道?”陈国生开口问道。
  吃人嘴短,陈国生开口问了,孙独眼也不好再闭着嘴装哑巴。
  孙独眼晦气道:“还能是什么事,某去衙门里讨要退伍费,那些披着官皮的杂碎说府衙里没钱,又把老子给打发出来了呗。”
  陈国生听了半天方才从这些军汉中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些军汉都是上一岁和吐蕃的那场大战中退伍下来的将士。
  大唐的兵士制度是从二十一岁入伍一直要到六十岁才能退伍,属于一天是大唐将士,一辈子就是大唐将士,终身就职。
  当然也有例外,若是在战场上受到的伤势太重那就可以申请提前退伍。孙独眼就是在战场上被吐蕃人一刀劈在了脸上,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还是瞎了只眼,那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汉子名叫李壮,也是在战场上丢了这胳膊退伍回来。
  按照大唐制度,对于这些退伍回来的老兵应当按照军功给他们分土地和财产。
  只是制度归制度,执行归执行,这批军汉已经在长安待了一年了,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能拿到手。官府也不说不给,也不说什么时候给,就只让他们等着。熬来熬去,在老家还有田地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熬回了故乡,留在长安的这些则是家里没有土地的那批人。
  本来指望着能分到些土地回家种地,可现在奖赏遥遥无期,也就只能在长安城内待着,最起码长安还好打零工。
  “我倒是能等得起,可我家老娘生了病,得喝药,我这兜里空空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给老娘抓药啊。”孙独眼满肚子的委屈随着两碗浊酒下肚叽里咕噜往外冒。
  他何尝不知道民不与官斗,朝廷要是铁了心不给他钱,他一个狗屁大小的小民难道还能逼着朝廷给他钱吗。
  可他实在是没别的路子了,他瞎了只眼,也不识字,平日靠着给人扛货为生,养活自己倒也足够了。奈何他家中还有老娘,上个月老娘生了场病,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大夫说要是想治好,少说也得要一贯钱,他一个老瞎子上哪去弄一贯钱给老娘治病?
  “哎,那是生我的亲阿娘,我再没良心也不能干等着她死啊。”孙独眼说着说着,满肚子的心酸一下涌了上来。
  陈国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给孙独眼倒了满满一碗酒。
  孙独眼蒲扇大的手端起酒碗,将碗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他咂咂嘴,看向了陈国生:“这些腌臜事,说出来倒是脏了您的耳朵。”
  “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兵哩,这样的事哪能叫腌臜。”陈国生拍拍孙独眼的手,将腰间的腰袋摘了下来,把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了面前破破烂烂的木桌上。
  一小堆钱币约莫有个二百大钱,陈国生将大钱拢成一堆,推到孙独眼面前。
  孙独眼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悲怆哀嚎一声,一行热泪从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往下滚。
  他说在战场上丢了只眼睛的时候没哭,他说自己的老娘躺在病床上站不起来的时候没哭,他说自己去县衙讨要退伍费被赶出来的时候没哭。
  现在有人把钱递给他,孙独眼却哭了。
  孙独眼呜呜地哭:“我不该收这个钱啊……我没给你干过活,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可我老娘是真需要这些钱救命……”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从军二十年还瞎了只眼睛,所以孙独眼去找朝廷要钱理直气壮,那是他该得的报酬。
  可陈国生不欠他的,他也没给陈国生干过一天的活,自己却收了他这么大一笔钱,这让孙独眼无端生出一股惭愧来。
  陈国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口口声声说不义之财不能取的士大夫们,用尽了手段让天下的钱都跑进他们的钱库,甚至连孙独眼、陈壮这等人的卖命钱都要私吞,中饱私囊。
  孙独眼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实人,却只因为无端受用了旁人的丁点恩惠,便愧疚万分。
  这世道,老实人真是活该被欺负。
  陈国生拢了拢袖子,站起身呼了口气:“你也不用谢我,这些钱都是我家中晚辈给我的钱,也不是我自己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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