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眠[星际] 第259节

  “我——”
  原长泽吞了吞口水。
  他捏起拳头,表情变得坚定,“当然,我可以做到。”
  咔嗒。
  第三秒。
  ……
  熔岩宇盗团的星舰穿行在宇宙中。
  “是么,阿尔法异星战场,要塞夺还战……是帝国赢了啊。”
  听完下面的汇报,熔岩少团长用拳头撑着额角,面无表情地看向星舰外浩渺的宇宙。
  “老黑羊,你想见儿子吗?”
  “想。”古铜色皮肤的高大男人抓了抓头皮,瓮声瓮气地道,“但老黑羊也不想背叛头儿。”
  “……”
  赤龙沉默了很久。
  他不是看不到时势的洪流,帝国已经几乎统一了全人类,并且日益繁荣。
  今后,愿意加入宇盗团的人会越来越少,憎恶宇盗团的人会越来越多。熔岩的未来注定只有两条路,归降或是灭亡。
  并且时间拖得越久,灭亡的概率越大。
  现在那个姓姜的残人类愿意放低姿态与熔岩讲和,是因为帝国的第一敌人是晶体教、晶粒子。
  等到帝国彻底剿灭晶体教,再攻克了晶巢,谁还要和你一个宇盗团坐下来谈条件?
  但是……
  “不,”赤龙咬紧了牙关,自言自语道,“熔岩永远不与帝国讲和……永远。”
  他站了起来,关闭了面前的光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两条讯息。
  一条是来自帝国的招安书,另一条来自晶体教大主教盖乌斯。但下一秒屏幕就暗下来,具体写了什么已不能分辨了。
  “回复晶体教,熔岩再相信他们最后一次。”
  咔嗒——
  时间又一秒过去。
  ……
  英灵碑地底的暗室依旧安静,隔绝了外界的暗潮涌动。
  直到新的一秒钟到来。
  监控影像走到了必然的那个节点。
  “莱安。”
  一声虚弱的呼唤打碎了静谧。原本闭眼靠在棺旁的皇太子猛地睁眼,被电击了般弹起来——
  咣当!
  动作之剧烈,直接把半开的玻璃棺盖都带倒,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姜!?”
  霎时间,储君回头,面容上浮现出惊喜的光芒,“你醒……”
  ——声音猛地滞涩。
  玻璃棺内,姜见明依旧闭着眼躺在原地。遗体连一根睫毛的颤动都没有,更没有半点恢复生机的征兆。
  大概有两秒钟的时间,莱安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他听到姜见明叫了他啊?
  莱安茫然地盯着遗体看了半晌,才意识到姜见明并没有醒转,但刚刚的声音也不是幻听。
  它来自腕机的播放器。
  “殿下。”
  又一声。
  莱安缓缓转头,目光从玻璃棺内转移到影像画面里。
  他的神态像被冰冻住了一样,血色一点点从面颊上褪下去。
  监控影像内,黑发青年不知何时离开了驾驶席,跪坐在治疗舱旁边。
  他单薄得像一株折在寒风里的白茅。
  莱安悚然。
  他伸出手掌,指尖却徒劳地穿过虚影,扶不起跪在冰冷中的爱人。
  姜见明已经快不行了,监控的录像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的瞳孔彻底浮散,怎么努力都无法聚焦,眼帘无数次昏沉沉地合拢,又打开微弱的缝隙。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费力地张口,光听着都能让人生出憋窒感。又因为失血与寒冷,喘息中夹着明显的颤音,偶尔还能听见牙齿无力地磕碰发抖。
  濒死之前,黑暗与寒冷之中,伤病交加的残人类推开了治疗舱门。
  他就在这种状态下,反复轻唤着“殿下”,但声音并不大;他委屈地去碰治疗舱里昏睡的储君,但动作也太轻,连推搡都算不上。
  灯没有灭,眼前却猛地黑了。
  莱安感觉天旋地转。
  “姜,”他回身去看玻璃棺,又转头去看监控,神经质地低语,“你叫我……你,你叫我?”
  浑身的神经像是被灼烧一样。四面的墙壁都扭曲起来,只有眼前那块监控影像是清晰的。
  原来姜见明临死前叫过他,触碰过他,而他没有回答。
  所以现在也没人回应他了,是这样吗?
  “殿下……你醒醒……”
  莱安膝盖一软,扶住了玻璃棺的一角才站稳。
  他颤声道:“我在,我在听……别,别……”
  别难过,别这样。
  别害怕,你不会死的,西尔芙说你会好起来,因为我在保护你。
  你只是太累了,需要放松地睡一觉。等你睡醒的时候,想要什么都会有的。所以……
  莱安怔怔看向画面。说吧,你继续说话啊。我现在在听了,你想要什么……以后都可以给你。
  但姜见明并不说什么。他的手指在医疗液里轻轻搅动着,发出可怜的水声。他很累了,只能将脸枕在治疗舱的冰冷的金属边沿,失明的眼睛里没有光。
  殿下无法知道,姜见明最后想要什么。
  ——以后。
  莱安忽然意识到这个词语有多么荒唐。
  首领说过,道恩.亚斯兰的原身比基体还要病弱,在那个药物落后、异星生物四处肆虐的年代,残人类会活得有多辛苦?
  哪怕是死后,统帅连照片和影像传世都少,至今无人知道他真正的人种与姓名,更不要提他和皇帝之间的情意。
  所以才有了意识投射的基体001。
  姜见明的“以后”,已经又耗完了一生。
  “莱……”
  监控里,濒死的残人类已经叫不出什么声音了。
  在反复呼唤过注定听不见的爱人后,姜见明终于忍不住哽咽低头,水光一闪,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甚至不肯哭出声,他只是任黑色的眼眸被泪水沾湿,薄唇间吃力地呼吸。
  “我在……别哭,我在……”
  莱安昏聩地呢喃。要塞的寒风从每一个毛孔里呼啸而来,数日前的黎明白光自记忆中伸出爪牙,淹没了视野。
  足够了吗,不亏欠了吗?
  他怕黑,却死在暗夜里。
  他畏寒,却死在风雪中。
  他伤病缠身,精神与肉体都被榨干到极限,最后的时候很难受。
  他没能看到明日的胜利,死前掉了一滴不为人所知的眼泪。
  他孤独赴死的时候,自己没能回应他哪怕一声呼唤。
  而分别即将到来,未来他醒来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在他身边……!
  还要这样磋磨多久,煎熬多少次,辜负多少回!?
  人能够承受投射的次数是有极限的,以后之后,还能有多少个以后可以指望!?
  或者说,姜见明真的还能再次醒来吗?
  当基体的记忆和原身的记忆融合,面对重复的悲剧结局,他会不会失望,会不会绝望?
  如果……
  姜见明不想再有以后了呢?
  莱安茫然地抬头。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痛。痛得快要死掉,再多一秒钟也受不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嵌入心口,指尖化出锐利的晶骨。鲜血慢慢渗出来,一滴滴落在脚边。
  除非将这个东西拿走,拿出来……
  可以的,莱安心想。
  如果可以让姜见明能够有一个真正幸福的以后,他的心脏也可以拿走。
  但监控中,姜见明竟然平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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