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晚餐

  自那次科罗拉多之行后,斐莲再一次回到了翡城,回到了她在陈宅五楼的房间。日子亦如从前,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孔以凛自那次事件以后亦如从前一般,仿佛那一场西部之旅从未带来任何改变,除了从她口袋中掏出的那一张皱巴巴的写着电话和地址的纸条。
  回来以后的一个多月后,某天晚上,我卧室床头柜上的那台座机意外的响了,这是斐莲搬进来近两年来她房间的电话第一次响起。
  “斐莲”电话里传来嘶哑破裂的声音。
  她从未想过,乔维会在他们离开一个月再度联系她,当她想叫他的名字时,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直到两天后的一天早上,她偶然发现,她床柜上的电话线被剪掉了。自那之后她和乔维便失去了联系。当时她一度以为是佣人嫌她不乖暗地里剪断了电话线,但是事实上是孔以凛并不想让她有任何正常的社交圈,他卧室的座机与她床头旁的是联机,难以想象当斐莲在与乔维通话时,孔以凛正拿着电话筒在隔壁监听。
  孔以凛每日依旧很忙,除了晚上8点以后回到房间的那两个小时。也是从自那次旅行回来之后,孔以凛就再也不允许与他同床而眠了。
  每日的时间里,斐莲会用大部分时间学习孔以凛教给她的知识,也会用大把的时间阅读卧室外面书柜上的书籍。剩下无聊的时间她会窝着午睡,只是有一点令她有些不满,她没办法看电视,因这间巨大的套房中并未装有电视,她为数不多几次的观影体验都仅是在孔以凛书桌的电脑上。有时她因为课业做得好,孔以凛会允许她用他的电脑看视频,但是视频内容大多是在他的严格把控之内。
  时间不知不觉悄然溜过大半年,这一年的隆冬雪下得格外大,似乎连得今年的圣诞节都变得格外的隆重起来。往常的圣诞节对于斐莲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因为她总是一个人呆在五楼的房间独自度过,只有在9点以后孔以凛的到来对斐莲来说才会被赋予一点节日的意义,因为那天他会为她带来一些圣诞礼物并会为她带来许多平时吃不到的零食。
  这一年的圣诞节和往年有些不同,因为这是斐莲第一次正式被告知前往餐厅用餐。
  平安夜的晚上,孔以凛亦如往常一样为我批阅日常的课业,并在这一日他推拒了他姑姑对他平安夜晚餐的邀约,与我腻在房中一同晚餐。因为孔以凛的缺席,而在第二日圣诞节的晚上,斐莲意外被告知她将前往餐厅用晚餐。那个告诉她消息的佣人会当着她的面冷声感叹:太太心地可真好!
  孔以凛拉着她的手从五楼走下,前往一楼最左边的饭厅。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与印象中并无不同。只是第一次的用餐太过尴尬难堪得导致她并不想出现在这里。
  斐莲拉拉孔以凛的衣角缩在他身后,小声对他道:“我还是上去吃吧,我并不受欢迎的。”斐莲深知自己的处境会令大家陷入难堪而尴尬的境地,她宁愿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把所有的流言和冷眼都摒弃在围墙之外。
  孔以凛蹲下身子视线与斐莲视线持平温柔地望着她:“宝贝,你总有一天需要面对他们的。逃避永远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叫她宝贝的时候实在太温柔了,仿佛包容她所有的不堪和窘迫。斐莲会情不自禁的深陷他的埋下的泥沼,尽管对于9岁的她来说她并不能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听从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的语调总是那么令人信服。
  孔素英——孔以凛的姑姑,那个柔光满面,气质温婉的女人。当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酒红色呢子长裙款款从大厅走来时,你会觉得这是一位大方而贵气的女主人。她温和而热情的向他们打招呼。当然这个招呼其实大部分只针对孔以凛,但是还是令斐莲感受到了她如沐春风的气韵。“嗨,以凛,圣诞节快乐。快坐吧,就等你们了。”
  孔以凛礼貌而和煦地向他的姑姑问好:“圣诞快乐!”随后领着斐莲进入里间。
  餐厅里摆了几棵巨大的圣诞树,为了烘托节日的气氛四周的墙壁上也挂上了许多圣诞节的装饰品。安娜正坐在他父亲的身边撒娇,可爱的呢子小黑裙,雪白厚实的高领毛衣,玉雪粉嫩的小脸蛋正埋在洁白的毛线高领中,头顶上还带着一只红色的圣诞老人的尖顶帽,两只圆圆黑黑的眼睛生动极了。
  待入了坐,陆续有佣人开始上菜。意面,披萨,火鸡以及各种各样的派式甜点。
  孔素英对安娜道:“安娜今天叫哥哥了吗?”
  安娜傲娇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他才不是我哥哥呢。”
  孔素英温婉的脸上难得挂起怒容“还有没有礼貌了,姐姐呢?姐姐也不叫。”
  安娜大声的质问:“我为什么要叫她,她和我同岁,而且我不认识她,她不是我姐姐。”小嘴掘得老高,可以挂上一个油瓶。她父亲坐在她旁边也有些挂不住了,出口哄劝她:“安娜,爸爸怎么跟你说的?”
  安娜见她父亲发话了,憋着嘴欲哭不哭,委屈地道:“爸爸,我知道了。”
  陈天珂慈善的点点头对她道:“喊哥哥姐姐。”
  安娜揉揉眼眶,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朝孔以凛喊:“哥哥。”然后对着斐莲眨眨眼睛转头对她父亲道:“爸爸,她和我一样大。”
  陈天珂揉了揉安娜的小脑袋以做安慰。
  斐莲低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喝手边的热可可。她并不奢望安娜会叫她一声姐姐,她和她就如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交叉过的人生,如何能突然之间走进各自的世界。
  孔以凛笑笑以示回应,清俊的笑容礼貌而疏淡,得体得让人挑不出错误
  孔素英转开话题,温和的问孔以凛:“以凛,近来父亲身体好吗?”
  孔以凛抿了一口嘴边的热可可,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是觉得有些甜腻,吩咐旁边的佣人为他换上了一杯低浓度的果酒,“姑姑宽心,祖父身体日渐安康,虽谈不上完全好转但也渐有起色。”他礼貌得听不出半点的情绪。
  孔素英点点头,似乎有想起什么,关心起孔以凛近来的功课:“以凛,学业怎么样?韦恩doctor说,虽然你的gpa超出了4.5入学藤校毫无问题,但是他还是希望你前往高中就读一段学期,这对于你的成长包括人际社交都大有裨益,也许你在学校也可以收获一段真挚的友情。说来最近父亲也有意让你前往圣托尼亚就读。”
  孔以凛冷淡又礼貌的打断她:“多谢姑姑关心,但以凛目前并没有前往高中就读的打算。”
  陈天珂在孔以凛的问题上倒是并不发表意见。他大多数时候只会在安娜的问题上持有观点,包括在对待斐莲的问题上他向来也只是以安娜的出发点考虑问题。
  “ok,”孔素英并没有再试图尝试劝说孔以凛,只是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你和斐莲关系处得不错。”这是一句肯定句。并且是以十分笃定的口吻说出。
  孔以凛对此结论并未发表回应。
  斐莲割了几下牛排未果,只能默默的拿起旁边的意面抄了两口。但可能还是觉得牛排更美味些,又埋头继续割牛排,然而她并没有太多切牛排的经验也或许是因为今日的牛排煎得全熟,她割了一条深深的割痕仍未把牛排切下来。
  对面的安娜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窘境,睁着圆圆的眼睛直直的瞧她,然后偷偷地“咯咯”笑起来。两只圆圆的眼睛笑成弯弯的半月形,然后她小声的对斐莲道了声:“笨蛋。”
  斐莲抬头瞧了对面的安娜,顿时红了脸,什么也不敢吃了,只小心的吸啜着手边的热可可。
  一盘切好的牛排推到斐莲面前,她手边的那盘被孔以凛换了回去。只见他沉稳从容的切着手里的牛排,仿佛刚才私下进行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安娜傲慢地“哼”了一声,把手里边的牛排往前一推,转头对他父亲道:“爸爸,我不吃了。”
  她母亲对她间接性的抽风仿佛习以为常,冷漠着脸继续优雅地切着牛排。孔素英似乎只有在面对孔以凛的时候才会有长辈该有的慈爱。
  “安娜!”陈天珂有些无奈:“那宝贝想吃什么?”
  安娜指指自己父亲盘子里的那块牛排:“我想吃爸爸手里的那盘。”
  她父亲手里的那盘牛排被切了一半,里面的肉半生半熟还带有丝丝血丝。
  陈天珂面对安娜的要求总是有用不完的耐性,这种耐性此刻与他严肃刚劲的面容并不十分匹配。“为什么想吃爸爸盘子里的?你那盘不好吃吗?”并非陈天珂不愿换他手里的那盘肉,安娜的身体并不合适吃这种半生的牛肉。
  “我的这盘太老了!”安娜总是有这种无理的借口。
  孔以凛对于安娜的表现从头到尾一直泰然自若,用餐礼仪也一直保持得高贵优雅,一瞧便是从小熏陶。他偶尔会回应孔素英的问答,但大多数时候只是从容用餐,并不被安娜的行为所困扰。
  安娜旁边的亚裔老佣人又端出一份牛排对她安慰道:“先生爱吃嫩的,安娜小姐吃不惯的。若是嫌牛排火候太旺,这盘火候正好。”
  “我不要!”安娜大声的喊道,跺着脚掀翻佣人手里的牛排,盘子摔地,掉出的牛排刚好碰到了她右手边她母亲的裙子上。
  孔素英裙子上立时一摊褐色的污渍。
  孔素英温和无情绪难免也有些挂不住,平静的面容有些破碎,情绪有些绷不住了。“陈安娜,你父亲纵容的你无法无天。”
  安娜小脸通红,两只圆圆的眼睛怒视着她母亲:“不要你管,不许你说爸爸的坏话!”安娜气得推了她母亲一把。
  别看安娜人小,力气却挺大。她把她母亲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孔素英被安娜推得愣愣的,情绪十分奇怪,嘴里喃喃自语道:“当初不该生下你的,你要是有以凛一半,,,”
  安娜哭了,眼皮涨得通红,露着蛀了两颗的小牙齿大声吼道:“你眼里只有你侄子!爸爸才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到我们家来,你走啊!”
  陈天珂此刻也怒了,冷着威严的脸吼安娜:“安娜,不要刺激你母亲!”
  孔素英好似被安娜的话震慑到了,自顾自地恐慌道:“对,我不该在这里的。不该生她的,安娜现在太坏了,要是把她交给爸爸管束,她就不会这么坏了。”说着抓起安娜的衣领毫不怜惜的扯入怀里快步往外面走。
  安娜在她怀里扑打着她的母亲。手脚并用的疯狂乱踢,嘶吼着对陈天珂喊:“爸爸,快救我,救我。”
  陈天珂飞快起身去抢孔素英怀里的安娜,安娜伸着手想回到她父亲的怀里。
  孔素英狰狞着脸向他吼道:“你再抢,我就把她摔到地上。”
  从外面的跑进来的两个佣人制住了孔素英,安娜终于如愿回到了她父亲怀里。
  陈天珂对着佣人吩咐:“打电话把丹尼医生喊来。去把镇静剂准备好。”
  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孔以凛没有任何情绪,在他解决完盘中大半事物后,拉了斐莲的手起身离去。
  斐莲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她离去时她回头望去见安娜还埋在他父亲怀着哭泣,她母亲被打过镇静剂后两眼无神望着前方,好像要穿透无数阻碍寻着气流飘到遥远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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