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０４０章：朕的周周哪里去了？
李傕到达平舆之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说句实话儿，作为昔日纵横西凉的老牌马贼，对于情报探马，李傕还是非常重视的。平舆县城的军事力量，他早就门清儿了。百余个守卫皇宫的卫士，再加上三五百临时募集的郡兵，这些兵力，还真的没让李傕看在眼里。
朗陵一役，西凉军大败亏输落荒而逃，以至于无衣无食，害得他李傕都要去吃“两脚羊”。这一幕是他人生中最凄惨的片段，从此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坎里。从此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准备好粮草甲仗，这是他得出的触及灵魂的结论。没有粮食和军饷，即便是有百万大军，也都会逃散殆尽的。唉！还是在吕奉先麾下好呀！粮饷、甲仗、军资，要多少有多少！
就因为如此，李傕并没有亲自带队赶赴平舆县，在他看来，只要稍微儿恐吓一下，平舆县城的守军就会开城出降的。比起那一个鸟不拉屎的县城，在扬州境内劫掠而来的那些粮食和金银财宝、甲仗要重要得多。即便是全军都打完了，有了这些东西，一个月就能恢复实力。
所以，他让郭汜带队拿下平舆县城，同时，派自己的侄子李利作为先锋。李利还有一桩儿差事，那便是好生看住郭汜。郭汜嗜杀，在西凉军中是有名儿的，所过之地往往一片焦土。除此之外，郭汜好色，经常劫掠少妇幼女，供其淫乐。有李利看住他，郭汜多少能收敛些。
自认为做了完全的措置之后，李傕便督率本部，押着劫掠而来的千余车粮草辎重，向着平舆县城缓缓而来了。自从南阳起兵叛乱以来，一连数败，军心都散了。让郭汜先进城，让弟兄们好生快活一番，释放一下心中的暴虐之气，在西凉军中，这是提振士气的最佳方法。
之所以落后了三个多时辰，一来是路途崎岖难走，二来是李傕有意为之。豫州向为四战之地，今日归张明日属李，道路、城池都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和司隶、凉州无法相比。李傕故意走得慢些，是不想让自己麾下的士卒看着眼红，和郭汜的部下争执。实在不行，在平舆附近找上一座县城，让自己麾下的士卒们屠戮一番，如此一来，两家就算真正扯平了。
虽然李傕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进入平舆县城之时，还是大吃一惊了。从平舆县城的南门开始，直到县衙，一路之上，到处都是枕籍堆叠的死尸。除了青壮汉子，老弱妇孺也遍地都是，很多女尸被拔光了衣服，两档之间鲜血淋漓，一眼望去，遍地都是汩汩的鲜血。
通向县衙的大路两边儿的里巷之中，隐隐传来女人的啜泣声、老翁老妪的苦苦哀求声，更多的则是西凉军士卒狂放淫荡的笑声，还有大声威吓着，命令小民百姓交出粮食钱财的声音。唯一好些的，是没有人纵火，或许郭汜的部下们都清楚，要在这平舆县城内多住上一段时日。至于那些遍地的箭矢、汩汩流淌着的鲜血、衣甲的碎片和破碎的旗帜，就不用再说了。
“传我的命令，即刻封刀！所有人立即返回县衙。不遵将令者，就地格杀！”看到这一番凄惨的景象，李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冷冷地说道。“诺！”左右的数百精骑轰然一声应诺，领命去了。转瞬之间，平舆城内便响起了阵阵喊喝之声。“李老大下令，即刻封刀！诸军返回县衙，不遵将令者，就地格杀！”就是嘛，趁着我们不在，你们大肆抢劫。你们吃肉，我们连一口汤都喝不上！真是岂有此理！如今大家伙儿一拍两散，你们莫怨我们心狠手辣！
在阵阵“封刀”之声中，李傕快马加鞭来到了县衙之中，他最担心的是天子刘协是不是还活着。郭汜那个杀人魔王若是杀得兴起，他可不管面前的是天子还是普通的小民百姓。若是手中没了天子这一张挡箭牌，就凭天下世家大族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李傕活活儿淹死。
比起大街小巷之中的惨相儿，县衙之中更是凄惨无比，女人声嘶力竭的哀号声，还有李傕部曲的淫笑声，再加上满地的尸首和汩汩鲜血，看上去恍如修罗地狱一般。“李利在哪儿？给我死过来！传令！全军封刀！不遵将令者，立即格杀！”李傕的双眼都快冒出火来了，他咬牙切齿地怒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瞧瞧！你们是来干甚来了？是生擒天子，不是聚众淫乱！
即便是李傕下了严令，李利还是许久不至，直到李傕等得花儿都谢了，李利才姗姗来迟了。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之下，李利从后院儿脚步蹒跚地走了出来，一边儿走，一边儿还系着腰带。总算是弄好了，他匆忙紧走几步儿，来到李傕的面前，叉手躬身道。“见过叔父！”“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叔父？”李傕一抬手，一个大耳括子就呼了上来，打得李利眼冒金星。
李傕的脾气，李利是最清楚不过的，一见叔父火冒三丈，他连忙站直了身子。“哎呀呀！我说老李呀，你大侄儿不过是松快一下筋骨儿罢了，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吗？老李，都是我老郭让他做的，你若是发火儿，就打咱的老脸好了！”正在这时，郭汜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了。
哼哼，李傕，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别给脸不要！来来来！咱老郭倒要看上一看，你究竟敢不敢打咱这一张老脸！郭汜的脸上笑嘻嘻的，双目之中却放射出了两道怨毒之极的目光。他一边儿走，一边穿着直裾，显而易见，方才在县衙的后院儿，他也没有干什么好事儿。
一看郭汜来了，李傕就势儿放下了正要再次呼过去的熊掌。“老郭，天子刘协呢？”“启禀叔父，刘协就在大堂之中，一根毫毛儿都没伤到儿。我专门儿派了十几个人看着他。”一听李傕的话茬儿，李利就彻底明白了，自己挨的这一巴掌，原来就是因为天子刘协这厮。
一听这话儿，李傕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儿，刘协没事儿就好！他冷哼一声儿，抬脚儿就往县衙大堂奔去。县衙大堂之外，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从大院儿门口儿一直排到了殿门之前。负责守卫皇宫的卫士首领直撅撅地矗立在门前，身上插满了箭矢，双眼兀自圆睁着。
即便是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厮杀，李傕也吃惊不小，可是，他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千里跋涉，为的就是殿中的天子刘协。几个亲兵抢上前去，撩起了门帘儿，李傕鼻孔之中冷哼一声儿，靴声囔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郭汜横着两个肩膀儿，满不在乎地第二个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已经是戌初时分了，大殿之上，明晃晃地点着几根儿臂粗细的巨烛，照得屋内纤毫毕露，一片光明。大殿正中的御座之上，天子刘协全副天子服饰，冠冕堂皇，他的怀中抱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天子剑。这一柄天子剑还是大司马吕布进贡的，来自遥远的大汉京师洛阳城。刘协的脸上平淡如风，两眼直视着远方，此时此刻，他仿佛正在回忆一生的艰辛。
一看眼前真的是活着的天子，李傕的心中立刻便松了一口气儿，只要天子刘协活着便好！手中握紧了这个挡箭牌，天下诸侯便会投鼠忌器，若是自己而聪明一些，在群雄之间翻云覆雨，予取予求，保全富贵是绝对没问题的。若是应对得体，还可以把这空头天子卖个大价钱。
大殿之中，除了天子刘协以外，还有十余个如狼似虎的西凉军中老卒，一个个使枪弄棒，张弓搭箭，死死地盯着刘协。“叔父，自从我们攻入大殿之后，他一直是这般样子，两个时辰，一点儿都没有动过。甚至一句话儿都没有说。”李利将嘴巴贴近李傕的耳边儿，小声说道。“这个人真的是天子刘协吗？”李傕满脸疑惑地问道。“确凿无疑！”李利拍着胸脯答道。
一听这话儿，李傕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满面寒霜立刻就消失了，他抬起头来，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儿。“微臣李傕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傕推金山倒玉柱，俯下身子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他身后的郭汜和李利不明所以，慌忙跟着跪下，向上胡乱叩起头来。
行礼完毕，李傕又稍微儿等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天子刘协。恰巧儿，刘协的目光也正看向他，两道目光在半空之中撞在了一起，有若电光石火一般。李傕的目光之中带着疑惑和得意，刘协的目光却淡然如水。“哦，原来你就是李傕，你做的好事儿！。此时此刻，朕还是大汉的天子吗？”刘协的声音冷酷之极，似乎饱含着深深的疲倦，还有深深的寂寞。
“自然，陛下仍是大汉的天子！”李傕朗声答道。在一个少年面前，他自然不会怯场儿。
“那么，李傕，你告诉我，朕的周周哪里去了？”天子刘协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