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光 第92节

  云潋月回府瞧见两个孩子时,他们正大哭着,侯夫人如何哄也哄不好,她什么都顾不得,越矩的上前抱着他们恸哭起来,差一点点,她便要永远失去两个孩子了。
  对不起,方才对两个孩子有过短暂的放弃,云潋月在心里默默地向孩子道歉。
  梁云川看的不是滋味,拦住了想要开口的侯夫人。
  母子三人抱成一团,云潋月哭着,原先大哭的两个孩子倒是不哭了,安静的缩在母亲的怀里,似乎是等待了许久,娘亲的怀抱。
  等云潋月哭了好一场,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依依不舍的松开两个孩子,“抱歉,是妾身失态了。”
  梁云川递给她帕子,“去洗把脸,母亲,派人去请父亲过来吧。”
  梁云川又吩咐了人将贺氏请来,今日这事,势必得说个清楚。
  侯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梁云川的心腹突然将孩子抱到了她的院子,她一打听才晓得贺氏与云氏都不在府里,还正在纳闷呢。
  云潋月也不作多想,她净脸时只盼着日后两个孩子身旁能有侯夫人或是世子爷的心腹,别将孩子只交给贺氏抚养。
  在众人都到齐时,梁云川吩咐奶娘将两个孩子抱下去,让婢女都退下去,却又将贺氏身旁的两个贴身婢女留下。
  贺氏的心跳的极快,双手紧紧地攥着椅子扶手,她怕是,瞒不住了。
  “云川,你这是做什么,有何要紧事?”永康侯也还不清楚今日之事,梁云川要不是有裴烬的指点,他也还被蒙在谷里。
  “父亲,母亲,今日儿子让众人聚在一处,是有件事要宣布,”梁云川看了贺氏一眼,斩钉截铁道:“儿子要与贺氏和离。”
  “什么?”侯夫人大吃一惊。
  连云潋月也诧异的望着梁云川,世子爷要和离?他,他……
  贺氏闻言更是猛地站了起来,“世子爷,你、竟如此狠心?”
  她还当顶多是训斥她几句,或是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再将两个孩子从她身旁带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世子爷竟是要与她和离。
  两人多年夫妻,竟为了云氏那个贱人要与她和离?
  “云川,这玩笑可不能开啊,”侯夫人站了起来,走到梁云川身旁,“贺氏与你是结发夫妻,多年来虽说没有为你诞育子嗣,可好歹是操持着一家子,你是为了何事要如此决绝?”
  这么多年,贺氏迟迟没有生育,梁云川都没有想过和离再娶,如今这又是为何呢?
  “母亲,今日儿子才晓得,贺氏竟是太子之人,为了太子的大计,她竟用一双孩儿胁迫云氏,要云氏替太子做伪证,如此蛇蝎妇人,儿子决不能留!”
  第122章【第一更】蛇蝎毒妇(……
  “此话当真?”永康侯面色瞬间变了,严肃的望着贺氏,这个儿媳虽说不曾为梁家绵延子嗣,但这些年也算是恭敬守礼,梁云川是秦王伴读,谁都晓得梁家是秦王之人,贺氏竟敢与太子为伍,这不是在枕头上放了一把刀吗?
  “妾身没有,妾身不是太子之人咳咳……”贺氏太过激动,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剧烈的咳嗽犹如西子捧心,无端便令人生出三分怜惜之情。
  云潋月掩着恨意的眼神望着贺氏,她惯会如此装腔作势,但凡有何事,她总要用这招博得同情,她嫁入侯府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功劳看苦劳,再见她如此,侯爷侯夫人总会格外怜惜。
  她曾听丫鬟提起,当初贺氏病了几场,大夫说是过度劳累所致,也就是说贺氏管着梁家的中馈累到她了,这样的话一出来,梁家哪还敢怠慢她,传出去不是说梁家刻薄吗?因而侯夫人便多有厚待。
  可云潋月却晓得,她的病,可未必有多真实,往常世子爷不在府里,罚她去院子里跪时,可从未听过贺氏咳嗽,她只是心有猜疑,却也不敢确信,从前也想着,这事与她也无关,可今日贺氏拿孩子要挟她,有一就有二,贺氏已留不得。
  云潋月原先想着,他日使些手腕让孩子离开贺氏身旁,却不曾想到世子爷会愿意和离,他是为着孩子,还是有一丝丝为着她?
  从前每当贺氏如此,梁云川都会想起当初大夫说贺氏是因着劳累落下了病根,格外怜惜她几分,可今日,他却面不改色,继续质问,“你说没有,那你告诉二老,你是否有要挟云氏,你又为何要带着云氏入宫?为何不过问我的意思,也不告知二老一声便带着云氏入宫?”
  “咳咳咳,妾身、妾身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带云氏入宫,太子殿下有令,妾身岂敢不从。”贺氏持续不断的咳嗽着,似乎要把心肺给咳出来,侯爷与侯夫人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氏,你来说,今日夫人对你说了什么。”
  “是。”云潋月站了出来,她看了贺氏一眼,看见了贺氏眼里的威胁,可今日,云潋月却半分也不怕了,为母则刚,若说从前贺氏不威胁到她的孩子,她愿意处处退让,可今日她却不愿再退,最好是促成和离,让贺氏赶紧滚蛋。
  “侯爷,侯夫人,今日妾身待在院子里,夫人忽然带人闯了进来,说要带妾身入宫,还让妾身指认秦王云庶妃乃是扬州的一名花楼女子,妾身与云庶妃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不肯,贺氏便拿一双孩子要挟妾身,若是妾身不答应,便让孩子活不过今日。”
  “妾身想求助世子爷,可世子爷不在府里,还想派人去找侯夫人,可妾身的婢女被夫人打伤,怕是现在还被关在妾身的院子里,妾身被夫人推上了马车,被迫入宫,若非世子爷及时入宫,为了那一双孩子,妾身便不得不替太子做伪证,届时必定要连累云庶妃与秦王殿下,是妾身无能,还请侯爷,侯夫人降罪。”
  说着云潋月跪了下去,也是泪眼涟涟,贺氏当她不会伪装吗?装柔弱那是云楼女子的第一技能,她还学过如何哭的又美又令人心疼,现下梨花带泪,将贺氏那模样硬生生给比了下去。
  梁云川忙将她扶起,“你跪着作甚,你也是为了孩子,起来。”
  “贺氏,你当真如此要挟云氏?”侯夫人望着那个瞧着柔弱可怜的贺氏,简直不敢相信,贺氏自从过门后一直勤谨恭敬,谨守本分,孝顺有礼,万万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之人。
  “婆母,妾身没有咳咳咳,妾身岂敢如此,是她诬陷妾身,妾身对孩子们视如己出,婆母您是看在眼里的,妾身疼爱他们胜过自己,怎会对孩子下狠手,婆母您信我,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咳咳咳……”贺氏由婢女扶着,一边咳嗽一边辩解,瞧着楚楚可怜。
  侯夫人紧蹙眉心,坐回了太师椅上,这一年,她的确是看过许多次贺氏对孩子关怀的模样,甚至有几次孩子生病,她日夜不休的照顾着,孩子的病好了,她却累倒了。
  但侯夫人也是从深宅内院斗过来的,岂会不知深宅大院的女子有多会做戏,云氏的一面之词不可信,贺氏之话也不可信。
  梁云川看出了母亲的犹豫,指着贺氏身旁的婢女秋露对着外边吩咐道:“来人,将秋露拖出去杖责,何时说真话,何时停止,她作为贺氏的心腹,最该晓得此事是真是假。”
  梁云川这话一出,秋露也顾不上扶着贺氏,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哭喊着,“世子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求世子爷饶命。”
  梁云川的随从一直在外边待命,听见吩咐推门进来,就要将秋露拖下去杖责。
  “夫人救我,夫人救命啊,您救救奴婢!”秋露拽住贺氏的裙摆,将她的身子拽的摇摇欲坠。
  贺氏落下泪了,越发可怜,“婆母,秋露是我的陪嫁丫鬟,无凭无据的,世子爷这般也过于无礼了些。”
  侯夫人本想开口,却被永康侯制止了,这事事关秦王殿下,不可马虎半分,若贺氏真是太子之人,今日不管有没有出事,贺氏都不能再留在梁家,如今倒也还好,若是他日连累秦王大计,梁家追悔莫及。
  梁家好不容易稳住根基,梁云川也年轻有为,与秦王殿下交好,日后前程似锦,可不能被一个女人败坏了梁家的前程。
  梁云川才不听她装可怜,让人将秋露拖了下去,贺氏身旁的另一个婢女瑟瑟发抖,生怕也被拖下去,把头紧紧地低着,怕被人瞧见她。
  梁云川又吩咐人去将云潋月的婢女带来,果然是被人捆绑在屋子里,胳膊和腿上都是伤痕,这便给云潋月的话添上了几分可信度。
  外头板子声和秋露凄厉的叫喊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似乎打在贺氏的心上,她连咳嗽都忘了。
  没多久,秋露被拖了进来,伤痕累累,身后满地是血,她爬到了梁云川身旁,“奴婢招,求世子爷饶命,是夫人吩咐奴婢们将云小夫人推上马车,不许去告诉世子爷等人……夫人她和太子殿下做了交易,只要夫人听命,他日太子殿下便会替她除去小夫人,也会保住夫人的诰命……”
  秋露已没多少说话的力气,声音极其细微,可落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极其刺耳,永康侯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贺氏,你竟敢勾结太子,你这是要将梁家几百口人都推向死路吗?”
  “妾身没有,是这个贱婢诬陷我,我没有,”贺氏跪在了侯夫人身旁,哭到哽咽,“婆母,你相信我,我没有做,世子爷这是屈打成招啊,秋露被打成这样,她说的不可信啊。”
  她可算是明白为何全部的婢女都退出去了,唯独将她身旁的婢女都留下,世子爷是故意的!
  这一次侯夫人却并未再心疼她,而是将她一把甩开,“秋露,你继续说。”
  秋露咽了口口水,事到如此,她已是不说不行了,“夫人她还常常虐待小郎君和小小姐,不给他们吃喝,前几次小郎君和小小姐生病,都是因着夫人故意不给二人穿衣裳,这才着凉了,此事奶娘都晓得,夫人就是为了让世子爷多来院里……”
  秋露说到一半有些撑不下去的,脑袋耷拉在地上,似乎张不开口了。
  可是这些话,足以让屋内的所有人震惊了,云潋月更是眼泪簌簌,抬手捂着唇哭了起来,她身为母亲,哪能听得了这样的话,她的手伸不进正院,自然不晓得原来贺氏还如此对待了两个孩子,亏得她处处忍让,却让贺氏如此糟践两个孩子。
  孩子还小,现下也不怎么会说话,饿了冷了自然不会告状,贺氏竟如此蛇蝎心肠的对待两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这让云潋月如何不心疼,这是在剜当娘的心头肉啊。
  “你这个蛇蝎毒妇,枉我当初心疼你没有子嗣,将孩子放在你院子里养,你便是如此对待我梁家的子嗣,贱人!”
  侯夫人气的不顾仪态一脚踹在贺氏心口,梁云川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几岁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双子女,侯夫人自然是疼的如同心肝一般,想着贺氏也算贤惠大方,交给她抚养,也好养出些嫡出子女的规矩,却想不到是如此对待孩子的,这是想要梁家绝后啊,这么些年,她竟然偏信了一个如此恶毒之人。
  “咳咳咳……”贺氏捂着心口急剧咳嗽,心口隐隐作痛,这一次,她倒是没有装,而是真的疼了,“婆母,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你看那一双孩子养的多好……”
  秋露没再开口,梁云川的随从瞧了她一眼,说是晕过去了,可事情还没交代完呢,梁云川不信只有这些。
  梁云川看向另一个婢女春梨,“你是要受过刑罚才肯说,还是现下主动招了?”
  春梨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世子爷饶命,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看着秋露如此惨状,她哪还有心思隐瞒,再看贺氏的样子,想必是好日子到头了,她可不想受刑罚。
  “那还不快说,但凡有半句不实,我便将你卖到勾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侯夫人也是发了狠,她急于晓得这些年到底包庇了一个怎样的毒妇。
  春梨缩着脖子,颤抖着声音道:“秋露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有,夫人让奶娘喝过会令人上瘾的药,然后化为乳/汁喂给小郎君与小小姐,夫人再在身上涂抹药膏,这样小郎君与小小姐便会十分亲近她,奴婢知晓解药在、在夫人的妆奁最底层,逢年过节时夫人便会这样做,众人便会觉得夫人对小郎君与小小姐十分好。”
  “夫人还给世子爷院子里的妾室……下过致其不孕的药,因此世子爷才迟迟未能有子嗣,夫人也给云小夫人下过药,但被小夫人躲过了。”
  “夫人还时常趁世子爷不在府里折辱小夫人。”
  ……
  贺氏躺在地上,眼睁睁的听着春梨诉说着她过去的狠毒,她却连反驳都不能,心口疼的钻心,原来真正疼起来是这样的。
  春梨说了半天,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便黑一分,说到最后,侯夫人已是恨不得将贺氏沉塘了,抬手将茶盏砸到了贺氏的身上,厉声骂道:“你这个毒妇,我贺家是上辈子欠了你吗?”
  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妇,方方面面都满意,可在那张虚伪的面皮之下,却藏着无尽的阴毒,儿子迟迟没有子嗣,竟全是出自贺氏之手,她这哪是娶进来一个儿媳妇,这是娶进来一个阎王爷啊,要让梁家毁于她的手中啊!
  梁云川望着云潋月,眼里皆是愧疚,他还当贺氏对她尚可,却不晓得贺氏背地里是如此对待她的,可她却从未说过,在他跟前,从不告状,为何她会这样傻,傻的让他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云潋月撇过脑袋,默默地的垂泪,她从未想过受过的这些委屈有一日能公之于众,她哪是甘愿受的委屈,全是因着贺氏有贺家撑腰,而她却无人依靠罢了,她即便是说,又有谁信呢。
  春梨顿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出了贺氏最大的一个秘密,“夫人其实在出嫁之前便晓得自己不能生育,但为了保住世子夫人的诰命,有意装病,买通大夫将病情栽到劳累上去,以求得侯夫人与世子爷的怜惜。”
  第123章【第二更】我要汤雅半……
  “贱婢,你敢诬陷我?”春梨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惊的呆住了,还是贺氏最先反应过来,从地上撑起身子扑过去抓春梨,两人纠缠到了一块,等梁云川反应过来,两人已是闹的不成样子。
  “将两人拉开。”梁云川黑着脸,贺氏此刻犹如疯妇,哪还有半点世子夫人的仪态举止。
  随从将二人拉开时,贺氏与春梨脸上都挂了彩,贺氏骂骂咧咧,春梨则哭哭啼啼,脸上被贺氏抓了一把火辣辣的疼,跪趴在地上,“奴婢不敢撒谎,求世子爷饶命!”
  “爷,不是的,妾身可以生孩子,只是、只是艰难一些,您信我,爷……”贺氏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梁云川的腿哭喊,她不想和离。
  虽说和离并不少见,可是她不能生育,不能生育的女子和离之后是绝无可能再嫁到侯爵府里头,贺家也不会愿意养着她,最终只能在青灯古佛中了此残生,她不要这样,她是世子夫人啊。
  梁云川一动不动,咬了咬牙,声音冷若冰霜,“那你是否对后院的妾室下过药?”
  他虽不急孩子之事,可也有段时间曾怀疑过是否是自个不行,外边更是议论纷纷,觉得是梁云川不行,要不然的话,后院妾室也不少,怎的连一个怀孕的也没有,不是男人不行是什么?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因而侯爷与侯夫人才会如此着急的去寻仙问道,找到了云潋月,原来并非是只有云潋月才能生下他的孩子,而是云潋月更为聪慧,躲过了贺氏的诡计,而其余妾室都已被贺氏害了。
  “我、我……”贺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仍旧想要狡辩,“爷,我是想给爷诞育嫡长子,庶长子出生有碍您的名声,我是想给爷生个嫡长子,这才猪油蒙了心……”
  她是正室,怎能眼睁睁看着妾室赶在她前头诞育子嗣,尤其是生下世子爷的长子,日后她的嫡子出生,岂不是被庶子压了一头,虽大夫说她今生怕是无缘子嗣,可她不信,她一定会有孩子的,她吃了那么多的药,一定可以为世子爷诞育嫡长子,那些贱妾有何资格生下世子爷的长子,她不甘心。
  侯夫人气的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指着贺氏怒骂,“你们贺家便是如此糟蹋我们梁家的,不能生育竟还瞒着我们,这是拿我们梁家当傻子呢!你自个无法生育,却又不让妾室有孕,你这是要我们梁家绝后啊!”
  侯夫人骂着,身子摇摇欲坠,云潋月忙上去扶了一把,也不开口。
  侯夫人眼中含泪,她被瞒着这么些年,悔恨啊,是她没挑选好儿媳妇,这才耽误了儿子子嗣绵延,是她将一双孩子交到了贺氏手中,却险些让孩子命丧虎口,她如何对得起梁家的列祖列宗啊!
  贺氏之歹毒,侯夫人闻所未闻,她若是不能有孕便罢了,梁家也没想过休弃她,可她自己不能生育,却阻止妾室生育,全天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儿啊,咱们不和离,咱们要休妻,如此歹毒的妇人,要让全上京都晓得她的罪孽。”
  和离是双方友好分开,是女子无错,只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和离,离的是个日后好相见。
  可休妻却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该女子犯下大错,犯了七出之条,不愿再让她待在夫家,要休弃,此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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