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光 第76节

  裴烬过去扶着她,眉峰紧蹙,“这是怎的了?让医女给你瞧瞧。”
  云莺只是不适,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紧紧地握住裴烬的手,“殿下,一定要给这些姑娘们讨一个公道。”
  第99章【第三更】不死,不足以……
  云莺看着那些姑娘,就会想到自个,身上便一阵恶寒,若她不是被秦王殿下看中,带回了京,她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那些姑娘都是容貌极其出色的,只是被摧残的,已看不出原本身姿,她不知这些女子是良家女子还是风尘女子,但无论是怎样的女子,本不该遭受如此困境。
  云莺从前便晓得,女子生而便处在弱势,无论何时,总是多有不公,大宅院里头,也是斗的死去活来,一不小心便送了命,可到底在宅院里头,也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死,那也是技不如人,但她们却是被迫选择了死路,毫无生机。
  若没有那场大雨,沟渠没有被堵,那个女子没有被发现,那些姑娘的下场也会和那几个女子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
  这还是在上京,天子脚下,是大豫最安宁之地,却仍旧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在大豫其他地方,这样的事真的会少吗?
  这便是为何云莺告诉殿下,她不怨薛母,也不怨义母,即便她们买下她,利用她,可到底保了她一命,让她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生不如死的地步。
  云莺这一生的愿望很小,只希望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像她们那样,被囚禁起来,锁住手脚,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糟蹋、凌虐。
  越是回想,云莺越是难受,又忍不住呕起了酸水。
  “别想了,莺莺,想些旁的事。”裴烬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禁担忧,抽出帕子擦拭着她的唇角,“莺莺,从方才瞧见的那些走出来。”
  看她的模样便知是被吓着了,裴烬第一次看见那个死去的女子时也是两日食欲都不佳,这是正常的,毕竟太过血腥了。
  他们连看也不忍心看,潘旭却能做下这样的恶事,这让裴烬如何能容得下他?
  “你且宽心,这件事本王会追究到底。”
  云莺抬眼望着殿下,点了点头,靠在了他的怀中,强压下去那种反胃的感觉。
  *
  潘旭失踪之事,终是在傍晚传到了太后耳中,她惊诧万分,“秦王岂敢如此放肆?哀家在上京,他还敢明目张胆的抓人?”
  不就是一个庶妃,也值得秦王如此大动干戈,若是如此,那个庶妃便不能留了,为了一个庶妃折了潘家的颜面,太后岂能留她。
  “人已被抓进了刑部,老臣也是才得知此事,前去刑部要人,荣宣伯却连见也不让我见一面,还请太后娘娘去圣上跟前求情,他的手脚还未好,若是出了事,潘家便绝后了。”
  长兴侯一把老骨头了,最近却被儿子的事忙的晕头转向,还小病了一场,不得不拖着病体来求太后,生怕晚了一步,潘旭便死在江浸月的手中。
  “岂有此理,哀家这就去找圣上。”太后气势汹汹的前往紫宸宫,不过是个庶妃,秦王到底还要闹到何时?
  到紫宸宫时正好苏贵妃也在,礼还未行呢,太后便阴阳怪气的指责,“苏贵妃,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苏贵妃诧异的看着她,索性站直了身子,连礼也不行了,“太后娘娘这话妾身便不明白了,烬儿好端端的,怎又惹到您了?”
  泰和帝也是不明白,“母后,可是有何误会?”
  “哼,”太后坐到紫檀木雕九龙纹宝座上,看着泰和帝,“误会?秦王好端端的将旭儿抓进了刑部大牢,这是误会吗?”
  “为着一个庶妃,他竟如此公私不分,置大豫的律法为何物?要哀家说,那个庶妃留不得,从前秦王也不曾如此,必定是被云氏那个妖妃迷惑了心智,真是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太后这后半句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意有所指,不仅仅说云氏是妖妃,更是说苏贵妃是妖妃,把泰和帝迷惑了,才会如此宠爱苏贵妃,如今秦王也闹出个庶妃的事,才是有样学样。
  苏贵妃闻言脸色冷了下来,从前太后便说过她是妖妃,也有不少朝臣被太后及皇后煽动,觉得该处死她这个妖妃,也是随着裴烬在西南立下军功,声望越来越高,才逐渐无人提起妖妃之名。
  毕竟她生了个好儿子,能保家卫国,上场杀敌,后宫本就是母凭子贵的地儿。
  泰和帝垂了垂眸,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是而语气重了些,“母后,此事必定有误会,烬儿不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云庶妃之事已过,他没理由现在将潘旭抓进刑部。”
  他也有点不明白,裴烬甚至没派人来说一声是何故,直接将人抓进了刑部,自然是交给了江浸月,怪不得太后如此着急。
  “圣上,前不久烬儿派人入宫将宫里的医女都请了出去,怕是有急事,妾身相信烬儿为人,必定不是如此公私不分之人。”这也不算是大事,苏贵妃便没和泰和帝讲。
  “你教的好儿子,你自然是向着他,旭儿手脚都还伤着,秦王却又将人送进刑部,这是要他的命吗?他好歹是侯府之人,犯了多大的错,有圣上的口谕吗?便能拿人了,岂不是这个天下都归了他?”
  太后在寺里清修多年,却没修身养性,语气急躁傲慢,对着泰和帝完全是一副命令的语气,还当是当年泰和帝才登基时的情形呢。
  “母后,这事还是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常前,去请秦王入宫。”泰和帝晓得他最近在忙被凌虐女子的案子,怕是他心里头最想办的事,裴烬要为他办成了。
  常前忙领命去了,才出了紫宸宫,秦王便到了,常前忙和他透了点消息,“殿下可得小心些,太后娘娘正恼呢。”
  “多谢,我自会小心。”
  裴烬早知太后会来,还是他给长兴侯透露的消息,要不然潘旭去了哪他才不晓得,就是要都在一处,他才好说这件事。
  “秦王殿下到。”
  裴烬进了紫宸宫,依次见礼,轮到太后时,她哼了一声,“哀家可受不起秦王殿下的礼,免得也将哀家送到刑部去了。”
  裴烬无所谓的起身,“太后娘娘若是想去,微臣自然不拦着。”
  太后听到这话气的不轻,“你……”
  “烬儿,听说你将潘旭抓去刑部了,这是为何?”泰和帝打断了太后的话。
  “父皇请看,这是潘旭的招供,相信父皇看完,一定会赞同儿臣。”裴烬双手呈上供词,江浸月的速度倒快,这才多久,潘旭便吐了个干净。
  泰和帝接过奏本,足有十几页,越看越心惊,最后面色乌黑,“母后,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太后正觉奇怪,又发生了何事,接过供词一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模样完全没了影子,“不可能,旭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后娘娘,上头有潘旭的亲笔画押,前两年,潘旭为满足私欲,从江南各处,私运不少女子入京,囚于密室,施行暴虐,对那些女子进行凌虐,上京这些日子出现的女子尸首,皆是死于潘旭手中。”
  “而这些女子中,有些是潘旭从秦楼楚馆买的,也有些是强行抢来的良家女子,最先发现的那个女子,便是潘旭的爪牙从淮州抢来的农户家的姑娘,还打死了该女子的父亲,收买了该地县令,让其状告无门。”
  “他更是承认,在多年前便开始调/教女子,送往各个府上,用于收买官员,甚至连东宫,他也在去年送过两个女子,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可晓得他如此暴行。”
  “父皇,上京乃是天子脚下,潘旭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欺压大豫百姓,枉费父皇看重,枉为人臣,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裴烬说了这一大段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而长兴侯听到这些,彻底没有撑住,跪到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潘家要绝后了,他还当潘旭就是好些女色,不曾想到竟是如此恶劣之事。
  太后虽也震惊,却仍旧赶在泰和帝开口之前反驳,“不行,旭儿是潘家独子,他已被秦王打断了手脚,又没了世子之位,教训也够了,留他一命罢了。”
  “太后娘娘,那您要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呢?做出如此行径之人,您还要袒护吗?”
  太后不敢看裴烬的眼睛,低了低头,声势也弱了些,“从死囚里随便拉个人出来替罪便是,总之这件事也未传开,这次算是潘家欠了秦王一个人情,日后哀家回报给你便是,潘旭是潘家独子,绝不能死。”
  裴烬冷笑一声,“臣不要潘家的人情,况且这事已传开,整个上京都晓得是潘旭所为,太后娘娘要与天下百姓作对吗?”
  第100章【第一更】三司会审(……
  “都处理干净了吗?”
  “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办妥,新找的那两个姑娘与原先的那两个十分相像。”
  “那便好,相信潘旭也不敢吐露更多。”自从上京陆陆续续有女子尸首出现,裴澄便猜到了这是潘旭露了马脚,蠢货一个,怎能放任尸首在外边。
  这样下去,裴烬迟早会查到潘旭的老巢,他不得不先做些准备,不曾想他才找到与原先那两个极其相似的女子,潘旭就落到了裴烬的手中,废物。
  “殿下,秦王已入宫。”才办完这事,便有属下来禀。
  裴澄咬了咬后槽牙,冷着声道:“潘家算是废了。”
  “殿下,可要属下做掉潘旭,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免得将殿下泄露出去。”暗卫单膝跪地,语气冷冰冰的,毫无起伏,仿佛杀人只是吃饭一样简单。
  “不必,潘旭要死在裴烬手中才好,这样太后才能恨极了裴烬,才会助孤一臂之力。”
  如今裴澄只等五月天花出现,他便可以离京,届时借助清君侧之名,带兵北上,掌控大豫,易如反掌。
  且先让裴烬蹦跶几日,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只要有太后与他里应外合,大豫便是他的了。
  况且潘旭也不晓得多少他的事,原先倒也挺看重潘旭,但这人只会吃喝玩乐,难成大器,便甚少将极其重要之事交予他。
  若非因着太后,裴澄根本不会和潘旭来往。
  “走吧,咱们也该去掺和一脚了。”裴澄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的走出东宫。
  *
  “你、你,是不是你做的?这才多久,怎会传遍上京?”太后猛然站了起来,她才晓得这件事,裴烬却说已传遍了上京,上京说小也不小,一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也传不遍上京。
  “太后娘娘谬赞,臣只是前去解救那些姑娘,可不曾想要置谁与死地,谁让潘旭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围观百姓众多,臣即便是想封口也来不及。”更何况他本不想封口,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
  裴烬笑了笑,又友好的提醒道:“对了,长兴侯暂时还是莫要回府,毕竟咱们上京百姓都是极正义之士,见到这样的事,情绪难免激动些,侯爷年纪大了,若是被他们瞧见,怕是不好交代啊。”
  “你……”太后身子摇摇欲坠,被身旁的嬷嬷扶着坐下,而跪在地上的长兴侯连头都不敢抬了。
  凌虐女子案本就闹的十分大,整个上京无人不晓得,如今又将潘旭人赃并获,哪还有他辩解的余地。
  裴烬转头看向泰和帝,撩起衣摆,双膝跪地,郑重道:“父皇,儿臣请求三司会审潘旭,必定要将他这些年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吐露出来,还要将收过那些女子的官员都找出来,加以处罚,若非是他们纵容,也不至于死去这样多的女子,只有重重处罚他们,才能杀鸡儆猴。”
  “更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让百姓明白皇室对百姓的爱护,也是警告那些正在做,或试图做此事的官员,让全大豫杜绝此种风气,无论是良家女子还是风尘女子,都是大豫的百姓,都不该遭受如此对待,即便是婢女妾室,也不该随意打杀凌虐,还请父皇为这些姑娘们做主!”
  裴烬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但他的心是热的,他在此刻终于明白,天下还是要握在他自己手里,才能让大豫成为他想成为的模样。
  泰和帝看着他最骄傲的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这是他一手培养的儿子,终是成为了他想要裴烬成为的模样,为国为民,这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品行。
  连苏贵妃也十分诧异,她的儿子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这么多,能上马杀敌护国,亦能下马理政为民,苏贵妃的眼眶热了,是高兴,高兴自己能生出这样优秀的儿子。
  “烬儿,快起来,”泰和帝弯腰扶起了他,“父皇准了,父皇的烬儿长大了,能为朕分担政务了。”
  “不行,皇帝,你这是将潘家置于死路。”太后仍想挣扎,若是三司会审,张贴皇榜,这件事便会被传至大江南北,不仅仅大豫,甚至连别国也会知晓,潘家便彻底没了脸面。
  届时潘旭不死也得死了,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你知这样做会牵扯到多少人吗?你想让整个朝堂无人可用吗?你想让秦王得罪文武百官吗?”
  这样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那些卖身为奴的婢女,有多少人会放在眼里,还不是想打便打,杀了一个两个,谁又会在意,秦王这样一来,虽说会得到天下百姓的欢呼崇敬,可势必会动到某些大臣官员的利益。
  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后在赌泰和帝不舍得让他这个最心爱的儿子成为众位大臣的攻讦对象。
  别看那些官员华服加身,可那身华服之下,才藏着最见不得光的东西。
  泰和帝面色挣扎,他自然晓得太后是何意,裴烬这样做,传出去,势必会得罪不少大臣。
  “儿臣不怕,儿臣也不信大豫官员皆是这样的人,若真是,再不动手,还要等到何时,难道父皇愿意这些蛀虫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百姓的供奉,却欺压百姓吗?”
  前世裴烬便对大豫朝堂大换血过一次,有不服者,刑部暗牢见,总能吐出点东西,因而不少人觉得他是暴君,可那又如何,那些心里没有百姓的官员,比无能之人更可怕。
  泰和帝欣慰不已,他活来活去,倒不如烬儿通透了,泰和帝拍了拍裴烬的肩,“朕即刻下旨,由秦王主理,三司会审潘旭。”
  泰和帝一直都对潘家心有余悸,却顾忌着太后,如今是潘旭做出这样天理难容之事,正是除去潘家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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