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光 第60节

  云莺有些忐忑,她已两三年未见到潋月姐了,也不知她还能不能认出自个,不过如此大的场合,也不知潋月姐会不会出现,嫡庶有别,上京似乎十分在意这个,她是因着王府没有王妃,又得殿下偏宠,日后有了王妃,这样的场合,她想来也是不能出席了。
  进入厅堂,络绎不绝的人向秦王行礼问好,而云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身旁的潋月姐,她穿着藕粉色襦裙,微微垂首,谨小慎微,宛如贺氏的婢女。
  她能明显察觉到,众人都围绕在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身旁,凝玉曾说贺氏身子不好,一年有大半的时日都躺在床上,想来她就是永康侯世子夫人贺氏。
  “都免礼,今日本王是来赴宴,无需多礼。”裴烬走了进去,瞧见站在贺氏身旁的两个孩童,穿着红色的衣裳,长的有些像,一个带着虎头帽,一个头上扎着小揪揪。
  “这便是那对龙凤胎?看着还挺像云川。”裴烬难得对孩子起了兴致,若是日后他与莺莺也有这样一对孩子,他也要办这样隆重的周岁宴,不,要更为隆重。
  “殿下都说像,那一定是像了。”贺氏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虽有些苍白,能仍旧能从她的身姿上看出端庄温婉。
  与此同时,云潋月也瞧见了云莺,起初还当是看错了,看了两眼又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被人瞧见她眼中的诧异,发现端倪。
  “那便是给你诞育子嗣的云氏?倒是和本王庶妃同姓,也是巧。”裴烬指了指低着头的云潋月。
  梁云川喊了云潋月一句,云潋月连忙小步过来,蹲身行礼,“妾身见过秦王殿下。”
  “起来吧,你也是个有福气的,本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答应?”
  云潋月受宠若惊,“殿下吩咐妾身便是。”
  裴烬扫了云莺一眼,“本王庶妃一心想给本王诞育子嗣,也不知你能否传授她些孕期经验,免得来日有孕惊慌失措,也看看本王能否得对龙凤胎。”
  裴烬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了下,众人看似在做各自的事,却又时刻竖起耳朵听着秦王的话,一个妾室罢了,即便生了龙凤胎,不过是运气好些,秦王哪用得着如此抬举?这话若是没听错,是要云庶妃诞育长子之意,云庶妃竟能如此得宠,着实令人惊诧。
  连云莺的脸色也有些许尴尬,殿下真是的,她哪有一心想给殿下诞育子嗣,殿下就晓得胡说,是得好像她求子心切一般,她才入府不足一月呢。
  不过她也晓得殿下是想给她寻一个名正言顺和潋月姐接触的机会。
  若是云潋月不在厅堂,她也好见,和世子爷说一声便可,可云潋月站在这,倒不好无故离去,免得贺氏不喜,而秦王发了话,自然可以离开。
  “既是殿下吩咐,那你便去款待云庶妃,切不可怠慢了贵客。”梁云川也不知秦王这是何意,但顺着他的话说总没错。
  云潋月颔首应下,“是,妾身晓得,还请云庶妃劳驾,随妾身到后院叙话。”
  “多谢。”云莺忍着羞涩点头,随着云潋月去了,凝玉连忙跟上。
  两人一走,众人也并未多关注,一个侧室一个妾室,凑一块倒也正常,无人会觉得两人有何瓜葛,倒更为诧异秦王如此宠爱云莺,也看出他着急子嗣了,想来很快就会册立正妃。
  云莺离开之后,梁云川也带着裴烬去了个安静之所,晓得他不爱热闹。
  云潋月带云莺回了自个的院子,心中已有猜想,回到屋子后将婢女遣到外头,云莺也让凝玉到外边等着,这事连凝玉也不能说。
  门一合上,云莺便红了眼眶望着她,“潋月姐,我好想你。”
  第75章【第一更】避子……
  “我原当是同名同姓,不曾想真的是你。”云潋月抱住了云莺,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你是找到了生身父母吗?怎会来了上京。”
  云莺曾害怕她到了上京除去秦王谁也不认识,可云潋月才是谁也不认识的那一个,她甚至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识,就被人带回了上京。
  云莺闭着眼靠在她肩上,“不是,说来话长,你现下过的好吗?”
  云莺到现在还记得,她初入云楼时,是潋月姐照顾的她,教了她许多,告诉她在云楼哭是没用的,只有咬牙忍住眼泪,努力学到最好,脱颖而出,才能被云姑瞧见,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几年前潋月姐被永康侯府买去,众人都羡慕的很,可她却哭的不能自已,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姐姐,以后兴许再也见不着了,不曾想两人还有见面之时。
  云潋月扶着云莺,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莫哭,一会妆花了可就难看了。”
  “好,我们都不哭,时间不多,咱们叙叙旧。”云莺晓得,如今两人都是身不由己,连哭也不能随心所欲。
  两人在屋里头的榻上坐着,云潋月握着她的手笑了笑,“你回京时我便听人说了,秦王从蓟州带回来一个女子,名唤云莺,我愣了好久,既想是你,又怕是你。”
  若是云莺,两人便还能有再见之日,可也怕是云莺,因为这上京是吃人的地方。
  “我入京前由秦王安排换了个身份,前些日子我才晓得你的近况,但我也不晓得能否再见到你,知晓你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样好的事,我该恭喜你才是。”
  看今日永康侯府的架势,对一双孩子是极其喜爱的,潋月是他们的生母,应当也是受重视的。
  谁知云潋月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道:“有何好恭喜的,那两个孩子虽是我生的,可出了月子便被抱走了,如今也是记在世子夫人名下,平日里夫人防备着我,并不让我见孩子,今是因着是周岁宴,人人都晓得是我生的,这才让我出去见客,可夫人也是防着我的,我连孩子都没碰着。”
  说着,她的眼泪又来了,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两块肉都被人硬生生扯断,带离身旁,哪能不疼啊。
  云莺大为震惊,攥紧了她的手,“怎会如此?那不是你生的孩子吗?竟是连见也不让你见吗?”
  云莺着实未想到,虽听说孩子记在贺氏名下,称作嫡子抚养,可贺氏不是身子不好,她方才见潋月姐站在贺氏身旁,还当她能亲手照顾孩子。
  “莺莺,你比我命好,能换个身份入京,虽说是小官,可到底是官宦人家,可人人都晓得我出自云楼,哪里会愿意将孩子交给我抚养,他们自然是怕我会教坏了孩子。”
  当初永康侯府的人忽然到了扬州,二话不说就将云潋月买走,那时她什么都不晓得,云夫人也和她说,永康侯府执意要她,除去她谁也不要,对于云楼来说,侯府如此贵胄,云夫人哪里敢拦,且永康侯府出价也远远高于云潋月的身价,拦不住的。
  云潋月也晓得,她能入侯府也是造化,可她万万没想到,永康侯府买下她,是为了诞育子嗣,世子爷是侯府独子,可他成亲多年,却迟迟没有子嗣。
  侯府着急,处处打听,不知在哪找谁得了一个生辰八字,说是此女必能为侯府诞育子嗣,而云潋月的生辰八字恰好如此,这才被侯府买了回来做世子爷的侍婢。
  起初只是世子爷身旁的通房丫头罢了,她的身世太低,在上京比街边的乞儿还要遭人嫌弃,风月女子,哪里能受到旁人重视,后边她有喜了,侯府才将她正式抬为姨娘,生下一对龙凤胎,又抬为侧室,可即便如此,孩子却没落在她身旁,给了贺氏教养,侧室只是为了弥补夺去她的一双孩儿罢了。
  听到云潋月说完,云莺久久不曾回神,面色惨白,仿佛是瞧见了日后的自个,当初人人艳羡的侯府富贵,却将潋月姐逼成这般,侯府只是将她作为生子的工具,两个孩子,竟连一个也没得到。
  云莺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满眼哀戚,“他们欺人太甚,怎能如此待你,即便是记做嫡子,你是亲娘,竟是连孩子也不让你看。”
  才出了月子便抱走了,一句话足以想象当初潋月姐是如何的难受,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云潋月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莫哭了,都过去了,一年了,我也忘记当初有多痛了,我们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被人糟践的,虽说我不能亲手照顾孩子,可看着他们平安顺遂,我便安心了,他们跟着夫人,也的确会比跟着我好。”
  贺氏是正室,若只是记为嫡子,却又跟在云潋月身旁照看,旁人哪会瞧得上这两个孩子,日后也会影响了孩子的仕途与亲事,只有跟在贺氏身旁,才能成为真正的嫡子,日后继承侯府,得个好亲事,这样一想,云潋月便也好受多了。
  若不然又能如何,她也没法子反抗,本就是侯府买来的,连身契都还在侯府手中。
  这些道理,云莺又怎会不明白,庶出若想彻底成为嫡出,就得从一开始就断了和生母的联系,看在自幼长在主母身旁的份上,旁人才不会低看他们。
  “潋月姐,你过的好辛苦。”知道又如何,还是忍不住叹息,这世道,到底要将她们逼到何种地步?
  “也还好,锦衣玉食,只是不能亲手照顾两个孩子,我一个风月女子,如今成为侯府侧室,不晓得多少人羡慕我呢。”云潋月想着两人好不容易见面,不想云莺一直哭,便捡起了旁的说,“好在世子爷待我不错,即便孩子不在我这,他也隔三差五到我屋里,侯府里的人也不敢轻慢我,你不必为我难受。”
  从踏入云楼的那一刻起,这一生的命运便被写完了,比起那些惨死后院的女子,云潋月如今的日子,她已是知足了,只盼着孩子能好。
  “我如何能不难受,”孩子是母亲的命根子,“可我无用,即便难受,却也不能帮到你。”
  云莺也只是妾室,顶多比旁的妾室尊贵些,但在上京,依旧是不被人看得起的。
  “我哪用得着你帮,我现下别无所求,只要夫人待两个孩子好,我无碍的。”谁不是自身难保,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可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她能待孩子们好吗?”云莺不信,面上装的再好,可心里装不出来。
  “她身子弱,不能有孕,这两个孩子也是她的依靠,夫人会对孩子好的。”
  这也是唯一欣慰之事了,贺氏倒也没刁难过她,只是不让她见孩子,防备着她,除此之外,云潋月也算是安生,哪怕世子爷常常歇在她屋里,贺氏也不曾寻她错处,也少有给她立规矩,世子爷也有几个妾室,她算是过的最好的了。
  “罢了,莫要一直说我的事,说说你吧,你怎得来了上京,还入了秦王府,你过的可好?”说的越多,云莺就越是难受,她也不想莺莺难受,可日子,过着过着,就如此难受了。
  云莺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擦了眼泪,摇了摇头,“原本觉着不好,可瞧见你,我想该知足了。”
  云莺将扬州之事一路说来,也是感叹不已,姐妹俩的命,似乎都苦了些,但云楼姑娘的命,谁又好得到哪去呢。
  天下不缺好命的女子,上京里头的闺秀,个个都好命,可这样的好命,却不会降临到云楼姑娘的身上。
  “听你这样说,秦王殿下待你倒是不错。”云莺是庶妃,吃皇家俸禄,比她好些。
  “有时觉着还行,可总也难安,且这样的好,只是因为如今府里并无王妃,日后王妃入府,我怕是也好不好哪去。”
  这样的好,对于云莺来说,最怕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稍纵即逝。
  “我听说今年大选,便要给秦王择选王妃了。”日日待在后院消磨时光,云潋月无事时也听丫鬟们说些闲话,秦王殿下自然是备受关注。
  “我知道,且秦王妃很可能是敏安县主,我前几日已与她打过照面,她对我,敌意颇深。”
  云潋月皱了皱眉,“敏安县主是上京一等一的闺秀,做秦王妃的确合适,可你如今得秦王宠爱,她自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莺莺,你得小心行事。”
  “唉,我在上京毫无根基,即便小心,又能做什么呢,她是县主,又有贵妃娘娘撑腰,还有强大的娘家,我只怕是比你还不如。”
  照潋月姐说,起码贺氏不会刁难她,可若是敏安进府,怕是头一个刁难的便是云莺,如今便迫不及待的唆使明乐公主对付她,日后还不知如何看不得她。
  云潋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道:“起码,你如今是良家女子,身契毁了,实在不行你便逃了,可我连身契也还未拿回来,想逃也逃不了。”
  云莺苦笑道,“潋月姐,你当秦王是什么人,是我想逃便能逃的吗?只怕是我还未走出城门,便被抓了回来。”
  况且她虽无身契在秦王手中,可她若想离开上京,就得有路引,她哪弄得到路引这东西。
  云潋月想着云莺说的也有理,便不再提了,“罢了,但有件事我需得叮嘱你,在你不能护住孩子时,万万不能有孕,我起初并不晓得侯府是为了孩子才将我买回来,侯府又盼着我诞育子嗣,我还当生下孩子,地位便稳固了,可如今母子分离。”
  “我知你会些医理,避子于你而言并不难,你又说敏安对你敌意颇深,若是你的孩子被抱去了她的膝下,只怕难捱,不如不这样快要孩子,免得孩子受苦,起码,等王妃之位尘埃落定,你也好有个准备。
  “主母是能随意将庶子抱养在膝下的,连主君也不好干预,既是拿捏住孩子的母亲,也能彰显主母的仁厚,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只怕旁人还觉着孩子养在主母膝下是主母的恩赐。”
  云莺闻言也有些难受,想起秦王所说,他是盼着她诞育子嗣的,且秦王对她的好来的莫名其妙,秦王也是这个年纪还未有子嗣,难不成她也是如同潋月姐那般,能为秦王诞育子嗣的女子吗?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她生下孩子后也不能亲自抚养……贺氏是不能生,故而对潋月姐的孩子好,可敏安正当妙龄,哪里会对她的孩子好。
  从前她从未想过此事,如今却不得不好生想想了。
  第76章【第二更】明乐护莺莺……
  姐妹俩聊了一会,有婢女来请,说要开席了,请云莺入席。
  “你去吧,我不能上席面,只能改日再见了。”云潋月见到云莺,已是十分欣喜,想到日后还能再见,就越发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你可能出府?”
  “可以,但我甚少出府,若是向世子爷说一声,他会准我出府。”云潋月在侯府衣食无缺,上京又处处是贵人,她无依无靠,待在后院才是最保险的。
  “你若是可以出府,后日我在佳膳楼三楼等你,咱们再细聊。”云莺有太多话想和她说了,可是来不及了。
  “好。”云潋月应下。
  云莺从她的院子里出来,哭过一场,但净过脸,又上了妆容,除去眼中有些红,也看不大出来。
  凝玉扶着云莺,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不过并未询问,两人随着引路的婢女前往宴席,可越走云莺越是有些不安,这地方,似乎有些偏僻过了头。
  云莺攥了攥手心,停了下来,“为何如此安静?这是去宴席之路吗?”
  “回云庶妃,这的确是去宴席之路,这是小路,自然是偏僻寂静了些,奴婢哪敢瞒您,走过这片竹林便到了。”婢女连忙垂首。
  凝玉也发觉了不对劲,呵斥道:“为何要带庶妃走小路,此处偏僻难行,还不快带我们从来时的路回去。”
  殿下如今不在云莺身旁,又不曾带月落月影来,自然不能大意。
  “这是近路,走过这片竹林便到了,奴婢不敢欺瞒庶妃。”婢女低着头,却瞧不见脸,语气也不大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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