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作战最怕的便是军心大动,因这炸弹地到来,那以守城见长的东福王竟也自乱了阵脚,不知该将防御重点放在何处。
  若是放在城墙壁上,还有诸多攀墙兵士,若是将重心放在城墙之上,整座城都被炸得地动山摇,平日里坚固城墙也是摇摇欲坠。
  兵力有限,若是真将有限的兵力平分两处,那两处都会失守,而这时便是考验主帅的眼光与决断。
  起初,东福王认为那不明之物只是唬人的,便将防御重心放在了城墙之上,命守城官兵主要应对爬墙梯等强攻兵。
  但不到一个时辰,竟有兵士来报,城墙塌陷。东福王又赶忙调集了刀车去补城墙。刀车为木质,而东征军竟在弓箭上绑着油袋,纷纷射向堵住城墙缺口的刀车。
  不大一会,刀车上浸满了油,而东征军的弓箭又改成了带火之箭,那刀车自然燃烧其了熊熊大火。
  守城将领手忙脚乱,只能从城墙内向外泼水灭火,但淋了油得火其实轻易能扑灭?何况还是隔靴挠痒。
  官兵不敢轻易更换刀车,因只要刀车撤回,变回涌入大量东征军。东福王也没了注意,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又有城墙出了豁口,守城军无奈又用了刀车,而东征军也未让众人大失所望,继续用了油火。
  东福王随即判断,东征军的作战兵力是放在了墙面上,而非城墙顶。最后临时下了决定,将主力军防御忠心转移到城墙之上,准备来一次殊死决斗。
  但令东福王傻眼的是,东征军主帅——云飞峋用的是声东击西,先是用炸弹引起东福王的重视,而后发现守城军防御重心转移后,才发起了真正猛攻。
  而云飞峋的进攻恰恰就是攀城强攻,一举得胜。
  城虽拿下,可惜的是,东福王却顺着怀靖城的众多隐蔽密道的其中一条逃跑了,这令云飞峋懊恼非常。
  如何入了城,如何铲平了指挥营,如何全城戒备搜寻密道,如何填满密道不详表,怀靖城攻下来了,竟比云飞扬所带领的南征军还早了两个时辰。
  微服的皇上大喜,当即便决定要重用云飞峋,让其与兄长云飞扬一般,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苏白如何了?苏白想冲上前线,但飞峋怎么可能同意?若是小舅子真死了,就算是未来岳父能放过他,涟漪能放过他?涟漪和苏白的姐弟情深,他当初是看在眼里的。
  就算是涟漪能顾全大局原谅他,但早晚也是阴影。
  所以,小舅子可以留在军营,却万万不能冲上前去杀敌。本来飞峋是将苏白留下保护皇上,但苏白死活不同意,甚至要偷偷摸到先锋军营,和之前与他一通操练的兄弟们冲上前去。
  好在被云飞峋派去的眼线发现,抓了回来,最后好说歹说,让其去了军医营,并告诉他,这救死扶伤比前线杀敌更是重要,是致胜的关键。又拿了他姐姐苏涟漪为例,苏白也总算是相信,便在军医营中。
  长生殿,是鸾国皇宫最大的礼仪性宫殿,凡有大型国宴、祭祀或皇家大事,皆再此殿,而近日,鸾国皇帝夏胤修便在长生殿宴请文物群臣,一同为云家两兄弟庆功洗尘。
  长生殿硕大,宽三十丈,纵六十丈,高三丈有余,若是放到现代,便足有两个足球场之大。其中大厅便可容纳万余人。厅内有百余根参天之木支撑爬着金色龙纹的朱红巨柱,棚顶是鎏金壁画,在大厅深处的棚顶刻画的是金龙玉凤,中部则是刻画着麒麟踏云,尾部刻画着百鸟群兽。
  这壁画正可对应其下所坐的群臣。在大厅深处自然是皇家人的席位,向下则是朝中群臣,而后依据官位的排列,向大厅门口排了下去。那百鸟群兽代表的自然是其下群臣。
  长生殿为天下第一神匠,慕容一一所设计,如此大的宫殿大厅,却可做到聚光、拢声,在大厅深处的皇上轻轻一语,大半个宫殿群臣都能清晰而闻。
  至于大殿门口官位稍次的官员是听不清的,只因再怎么巧夺天工也是要遵照大自然规律及声学原理,除非能发明扩音器和音响。
  大殿深处,高台之上,坐着一身明黄的皇帝,其面容冷艳俊美,龙冠高戴,龙袍加身,不语而贵,不怒自威。其虽年纪尚轻,但威严却不次于先皇,那可与女子想媲美的美眸,闪着冷厉,一个眼神足以让人臣服,何况……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先皇病危之时,皇子夺嫡之激烈,群臣都是看在眼里。而当时还为太子的皇帝,计谋过人、手段毒辣,也深深烙印在每一人的心中。
  皇帝身旁坐着的是太后及皇后,而高台之下分两边,文臣一边、武将一侧,都是皇帝的亲信,当时皇子夺嫡的亲太子一派,文臣便暂不多表,武将一侧第一位便是云家家主、赤虬大将军——云忠孝。
  云元帅的下手边,便是金鹏大将军云飞扬,而云飞扬一侧,则是皇上新宠——云飞峋将军。
  在云飞峋下手边,则是朝中其他武将,有一些武将别说比云氏兄弟年长,甚至比云忠孝年纪还大上几岁,胡子花白,此时却坐在了两名胡子都没长全的小子身边。
  长生殿内鼓瑟吹笙、歌舞升平,群臣赞誉、敬酒之音时起彼伏,这群臣的焦点也自然是云氏二兄弟,自然是有论功行赏。
  白日里在朝堂,云飞峋便请求过皇上为其指婚,因云元帅的阻挠,被搁置了下,云飞扬听说了弟弟说那些事,暗中责怪其心急,但飞峋如何不心急?他建功立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与涟漪的将来?
  再者说,他从前默默无名、面有疮疾,还罢了,但如今他的疮疾被涟漪治好了大半,虽不像兄长那般俊美,但也不吓人,加上被皇帝的重视,定然会引来许多谈亲之人家。
  从古到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容不得反抗,别说他云飞峋,即便是如今名声大震的兄长云飞扬,也有几房妾室是家中要求的。
  但别说父亲阻挠,就连皇上也根本不给他机会说。他心中知晓,如今战事刚平定,皇上还无暇分心对付涟漪,但那配方,皇上势必是要逼问出来的。
  想到这,飞峋将满满一杯酒狠狠倒入口中,以酒浇愁。
  那炸弹的配方令涟漪进退两难,若是不给皇上,皇上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但是若是给皇上,皇上定然唯恐苏涟漪将配方泄露,软禁是小,搞不好便会杀了封口。
  一身蓝紫官袍的云飞扬一把拉住自己弟弟的胳膊,制止他继续饮酒,“飞峋,你这是干什么?”
  云飞峋有气不知怎么出,恨自己的无能,“这样的官,我不想做,还不如回去种田。”他从来都不是追求权力之人。
  云飞扬不同于飞峋的粗狂,虽身为武官,却有一种文官的斯文俊美,一双剑眉飞扬,一双冰眸凌厉。他穿着官服给人一种翩翩公子之感,换了铠甲便是一威武将军。
  就是因云飞扬亦文亦武的魅力,引得朝中内外不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
  “别说这丧气话,慢慢来,不就是娶一名女子吗?他们暂时若是不同意,以后也会同意,到时候纳入府中,多加宠爱,也是可以。”云飞扬极其疼爱自己弟弟,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的都愿意留给他。
  飞峋已喝了十几杯,又因心中窝火,比平日里更易酒醉。此时他俊逸的面孔涨红,那络腮胡都无法掩饰住酒醉,一双眼也是不布满血丝。“哼,我才不会那么对我心爱女子,我要给涟漪的唯一,唯一你懂吗?哥哥!”
  飞扬嘴角抽了一下,用蛮力将飞峋手上的就被夺了下来,“你醉了。”
  “我没醉!”飞峋的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无法控制一般,引来周围官员的侧目。
  云飞扬有些窝火,一边对那几名官员笑着点头,一边暗暗给了弟弟一拳,压低了声音,“喊什么喊,飞峋,你还小,根本不懂这个世道。”
  “世不世道的不关我的事,我想的只有和苏涟漪在一起,这一生只想和苏涟漪一人生活。”飞峋虽想接着酒劲闹起来,但毕竟皇帝在上,理智告诉他,不能将父兄牵连。
  坐在上位的夏胤修自然也留意到了云家兄弟二人的争执,能猜出七七八八,他不是不愿圆云飞峋的心愿,只是……情非得已。那女子有炸药配方,他想得来,若那女子与飞峋全无关系,他早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而如今没派人行动,将那苏涟漪弄到京城,已是给足了云飞峋的面子。
  这时,安禄匆匆而来,歉意地打断了皇上与皇后的交谈,伏在皇上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皇上大惊,一派桌案,面色上激动,“你说的是真的?”
  安禄脸上是也是惊喜地笑,恭敬道。“回皇上,是真的,那信笺,现在已经呈到了御书房中。”
  皇后崔澜馨美眸好奇地看向皇上与总管大太监安禄,不解其意。
  夏胤修根本没心思为其解释,直接站起身来,“走,我去看看。”
  一旁的太后惊了下,“皇帝,你这是要去哪儿?”
  太后便是先皇的皇后、夏胤修与夏初萤的生母。夏胤修为太子,但却不是大皇子,起初太后并未有子嗣,但因母家权势浩大,其地位无人可撼动,直到三十有四,才怀了子嗣,且一怀双胎,龙凤胎。
  可惜,这太子姗姗来迟时,其上已有了七位皇兄,太子非大皇子,极为尴尬,加之年纪尚幼无法服众,于是这兄弟几人的明争暗斗比其他国家、任一朝代更为激烈,也有了后来不顾叛王的皇子夺嫡。
  夏胤修对母后是极其尊重的,即便他再深谋远虑,但能夺得帝位,母家的功劳当属第一。
  “母后,儿臣有要事去一趟御书房,随后便回来。”夏胤修恭敬道。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一举一动,从容优雅、母仪天下。“去吧。”
  夏胤修赶忙跟着安禄从后门出了长生殿,殿外已有小轿,毕竟长生殿离御书房有一段距离,心细的安禄早已想得周全。
  待皇上上了小轿,轿夫们便听着安禄的命令,抬着轿子向御书房跑了去。
  夏胤修收到的是什么信笺?自是苏涟漪所发的信笺。他入了御书房内,将密封的信封撕开,打开一看,正看到苏涟漪那十七个字——
  炸弹之配方极简,一硫二硝三木炭。——黄励靖。
  夏胤修将这十七个字前前后后看了无数遍,愣了又愣,黄励靖……这个真是那世外高人黄励靖所发来的信笺?
  “安禄。”他急急道。
  “奴才在。”安禄赶忙答。
  “这信笺是如何到了宫中,又是从何发来,可有人查过?”
  安禄忙答,“回皇上,刚刚早已有军机处人调查过,这信是从驿站发出,捻转多人之手,顺藤摸瓜寻去,最后竟没人注意到何时出现的这封信,驿官猜测,是不知何时从什么货物中掉出,但货物众多,山南海北,根本差不多从谁家的货物出来。”驿站的物流量巨大,每日来往信函也数不胜数。
  “怎么会查不出?”夏胤修狠狠一拍桌案。
  安禄赶忙跪下,“奴才该死,确实是查不出。”
  夏胤修将那纸上字迹仔细翻看,其字迹竟是早已亡去的名家孙道品的笔迹,根本看不出什么私人痕迹,可见,这人是不想被人找到什么线索,以找到他。
  “不愧是高人,他怎么就知我想要这配方?怎么就能用这种寻常方法送信到宫中有不被人发现?黄励靖,朕一定要找到你!”夏胤修暗暗发誓。“安禄,起来吧,若是能轻易找到他,就不是什么高人了。”
  虽然夏胤修暂时相信了这信是那传说中的黄励靖送来,却又抱有一定怀疑态度,暗暗想着,一会宴席过后,找来工部能工巧匠,用着配方做一个炸弹,试试配方真假。
  但随后发生得事,让夏胤修相信,这配方为真。
  只见,安禄犹豫了下,没敢起来,继续道,“皇上,还有……一个坏消息。”
  夏胤修一愣,“什么坏消息?”
  安禄忐忑,心想这消息被皇上听了,定然大发脾气,却又不得不说,“回皇上,当时军机处调查这信笺来源的同时得到消息,北秦国、轩国、齐兰国、神木国四国国君也同时……得到了密函,却不知……是否与这封密函相同。”
  夏胤修彻底惊讶了,心底有种预感,同时发往五大国的五封密函,定然……相同!
  他的脑子一下子懵了,眼前一黑,一种被愚弄感,一种无力感,伴随着滔天愤怒袭入脑海,如同一把熊熊烈火,将他的理智狠狠燃烧。“混蛋!”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安禄抖了一下,低着头。皇上是真生气了,只因他贴身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从未听过皇上说脏话,这是第一次,还是怒喊出来的。
  随着一声愤怒的嘶喊,夏胤修只觉得浑身是火无法发出,看到桌上的文房四宝,终于没忍住怒气,将那昂贵罕见的极品四宝一巴掌扫向地面。
  玉石的四宝碰到理石里面,声音清脆,顿时四碎。
  安禄不敢说话。
  随后,御书房内便是一片死寂,只能隐隐听见夏胤修沉重的呼吸声,那是人极其愤怒时的声音。
  夏胤修到底是夏胤修,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便调整好了自己。冷艳俊美的容颜泛起一丝不屑的笑。他的命运从来都带着极大挑战,无论是这皇位,还是这配方,这老天好像看不得他省心直接占了便宜一半。
  罢了,早已习惯了。
  “起来吧。”一边对安禄道,一边看了看那早已背下来的配方。“这配方还真是简单,难怪苏涟漪一介女子都能做得出来,这炸弹不算具有威力,胜在了其奇上,但既然被苏涟漪配了出来,即便是没这配方,各国的能工巧匠不出几日也能研究出来。”
  安禄见皇上真的心态平和,这才站了起来。他心中是放心的,皇上虽手段毒辣,却不会滥杀无辜,为人公正、极有明君之气。
  夏胤修将那配方随便扔给了安禄,“这个给工部,让其着急鸾国最优秀的鞭炮工匠,无比要做出比这个威力大的炸弹。”
  “是,皇上。”安禄接过那配方纸张。
  “回去吧,否则母后该责怪了。”夏胤修道,而后率先出了御书房,上了那轿子。
  在安禄的命令下,轿夫这一次并未跑步前进,而后安安稳稳地抬着轿子,向长生殿而去。
  轿子内,说夏胤修能一下子想开,那是假的,不愤是必须有的,只不过能被理智压下去罢了。现在他想的是,那名为苏涟漪的女子,还有她口中“皇商”一说。
  没错,他很感兴趣。
  皇帝也是缺钱的,谁不想拥有数不尽的钱财?后宫采买精打细算,国库闲置资金投资,以钱生钱——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但到哪里去找这既能对皇权忠心,又有精明头脑的商人呢?在夏胤修的眼中,商人都是唯利是图,有钱能使鬼推磨,先不说是否赔,若是将他的钱卷走,逃到外国隐姓埋名,他如何?
  即便是找到,但损失又算谁的?
  渐渐的,夏胤修脑海中浮现一人的身影,是名女子,那女子永远恬淡微笑、落落大方,永远从容不迫、举止优雅,那女子没有绝美的容颜,但她那股独特的气质却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苏涟漪。
  以苏涟漪所说,这皇商的职位不正正是为苏涟漪所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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